陆尚一手拄着青蛇缠杖,一手由沈友搀扶着,一瘸一拐来到了夕阳亭下。

    与孙策的神经紧绷截然相反,他态度闲适,笑意温柔,命仆从取来两方藤席,自己率先坐了:“孙伯符,十年未见,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对你念念不忘啊。这不,今日听说你也在,赶紧就过来看看。快快坐下,与我闲话一番,叙叙旧吧。”

    孙策自然是不肯坐的,口吻阴沉:“我与你没有什么旧好叙的。”

    “彼时年少轻狂,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你又何必还怀恨在心呢?”陆尚云淡风轻揉搓着感官浅薄的左腿,目光中透露着关切,“这些年,你过得还好么?”

    沈友在一旁怪腔怪调:“他追随了四世三公的袁氏,充任袁公路嫡女的影卫,威风凛凛,可比你我这些穷酸学生气派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啧,今天的太阳还真毒,晒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”陆尚与沈友一唱一和,故意抬头看了看红日当空的天幕。向随者吩咐,“天气这么热,子山,快将水囊取来,给孙伯符饮用。”

    被唤作子山的男子王泰捧着水囊,快步来到孙策面前:“伯符,喝点吧。”

    “子山?”没想到接二连三见着故人,孙策额角冒着热汗,“你居然跟随了陆尚?”

    王泰是他父亲孙坚生前最好的朋友——王晟的儿子,关系熟稔到双方互相升堂见妻的地步。

    因为父亲的关系,孙策与王泰总角之交,从小一起长大,一起读书,甚至于他昔日在庠序得罪陆尚的导/火/索,也是因为王泰与沈友起了摩擦。

    没想到时移世易,他离开吴郡后,王泰却连名节都丢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在王泰难堪的面色中,孙策别过脸去,哀莫大于心死:“谢谢,我不渴。”

    “孙伯符,你莫非是怕我下毒不成?”陆尚见他不爽,心底别提有多畅快,不怒反笑接过水囊,咕噜咕噜饮了个涓滴不剩。继续语重心长刺激道,“我本也没指望能与你冰释前嫌。但你父亲孙文台英年早逝,就算为了他,你也得千万保重,莫要轻贱了身体啊……”

    孙策忍耐到了极限,将嘴唇一咬:“我的身体,就不劳烦你费心了。”说罢掉头,健步如飞离开了夕阳亭。

    凝望他的背影远去,沈友恨声叹道:“老大,你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去哪里了,就这么放他走掉?”

    陆尚站起身,一记缠杖敲在沈友脑门:“与孙策硬碰硬,是我左腿残废得不够,还是周荣手腕骨折得太轻?知道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么。”

    沈友挠了挠头,吃痛地抱怨道:“我知道,可就这么算了,委实不甘心呐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算了?”陆尚眼神斜睨,恶毒的精光恣意流转,“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我十年蛰伏,等的就是今朝。去吩咐门下死士,派出三十个,不,五十个弓箭手跟上去,务必用快弩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射杀在深林。”